奔跑的毛毛

不写了不写了不写了。啾咪。

【曦澄】素昧香识

 *点梗文。一发完。调香师涣X按摩师澄。

 

“每种气味都是一个故事,一场赌局。”Jean-Claude Ellena

 

【壹】

罗青羊按图索骥抵达约定采访地点的时候,此间主人正站在门外热情相迎。

及见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已蜚声业界的调香师之后,她脱口而出第一句话不是“您好”,而是“您这里让我想起一句诗,‘一迳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年轻的调香师笑得温和,辞色平煦:“谢谢。你好,蓝曦臣。”

 

的确,若非亲临,任外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片钢筋混凝土构造的喧嚣都市中,竟还会有一隅苍朴幽雅的苏园建筑。

 

罗青羊随蓝曦臣去了他的工作室。整个工作室从外观看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建筑,灰瓦白墙,翠竹摇影,满墙的爬山虎和蔷薇相安无事地维持着各自的领地。

而等她进了门,才发现此处别有洞天。

整面落地玻璃窗利落切割了一室内外,假山小筑、花木葱郁的花园尽收眼底,再远处是一片曲尺型的荷塘,回廊起伏,夕暮下碧波澹淼,烟水弥漫。

 

“那片荷开得真好。”罗青羊不由赞道。

蓝曦臣笑应:“是我爱人打理的,他素来爱荷,有时侍花弄草起来倒比我精细。”

女记者从话里嗅出一丝蜜意,然而低调的调香师似乎对私生活不愿过多吐露,话题点到即止,罗青羊也无可细问,自行在脑中勾勒出一个玲珑婉约的江南美女的形象来。

 

两人坐到宽大的木质工作台边,室外花园里紫薇正盛,有人架了梯子正在给白皮松修枝剪叶,一只大狗来回逐着草地上的旋转浇灌喷头,被那人一声轻斥,又乖乖一路小跑蹲回到梯子底下。

男人有着高挑挺拔的身材,下颌线条刚硬,但此刻被夕阳下的绯色晚霞一镀,凌厉中生生掺进了几分柔和。

 

罗青羊目光从那人身上绕了一圈,又收回室内。

蓝曦臣工作台上摆着闻香纸,瓶瓶罐罐的调香试样整齐地码在一处,右手边放着一个有些磨损过度的档案盒,显然主人经常要取用里面的资料。

 

罗青羊拿起一个小瓶,问:“可以吗?”

蓝曦臣做出“请随意”的手势。

罗青羊轻轻嗅了几下:“薄荷……无花果。”

见对方露出赞赏的神色,又道,“大多数女生都爱花果类的香调,我却对木质和香料情有独钟,您的上一个作品便是我的最爱,男女皆可穿,或许应该称它为‘中性香’?”

蓝曦臣:“其实从调香师的角度,气味不过是一种符号,本无性别之分,如何解读只依爱好者各自体会。”

罗青羊笑:“这句我得记在本子上,艺术家之言让人受益匪浅。”

蓝曦臣:“谬赞了,比起艺术家,我更希望自己被称为气味的魔术师。” 

 

罗青羊接着问道:“在浩如烟海的气味之中,有没有一种或几种是您最青睐的?”

“调香师对气味是博爱的,”蓝曦臣回,“若有狭隘的偏好和依赖,成就不了一个好的调香师。”

女记者紧追不舍:“那我们换个问题,或许应该这么问,香水是感情的微妙倾诉体,作为缔造者,您认为气味和爱情之间,到底有没有必然的联系?某个人是否会因为某个气息,真的爱上另一个人?”

 

一向侃侃而谈,温和有度的调香师,在听闻这番提问之后,却开始陷入沉默。

罗青羊对这个问题的难度始料未及,她默默合上手里的试香瓶,拧开另一只瓶塞。足足过了有三分钟时间,才听对方道:“如果是几年前,甚至几个月前你来问相同的问题,我会犹豫,会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因为我并不知道答案。”

 

“所以,”罗青羊把瓶塞盖上,问,“您现在的回答是?”

 

【贰】

“作为鼎鼎大名的调香师,我以为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都是肯定的。”

蓝曦臣首次与温情探讨这一问题的时候,对方正归拢完手头上一沓咨询对象的资料,开始爱不释手地把玩新得的沙龙香。

蓝曦臣笑:“你对调香师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调香师只是香气的创造者,而香水是商业产物,是市场和企划博弈后均衡利益的结果。”

温情一针见血:“这么说来,倒是让我看清了你们这个行业的大骗局,大肆标榜所谓的爱情之水,原来不过都是广告策划里的金钱游戏。”

她把香水喷在手腕内侧,风信子淡淡的腥气浮了出来,手机屏上出现一条日程提醒。

蓝曦臣:“有约?”

温情拿起手机:“就是一个要好的哥们,人挺有趣,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对了,这是他的书,送你看看。”

她从身后书架上取过一本书,递给蓝曦臣。

“作家?”

温情点了点头。

蓝曦臣礼貌地收下,看了眼书封后直接放进了包里。

作为一个终日忙碌的香气工作者,他实在没有时间去阅读这些所谓的快餐文学。

 

“刚才说到哪儿了?对,气味和爱情。要听我的说法吗?”温情道。

“愿闻其详。”

“心理学有一种理论认为,气味的刺激会让人产生相应的生理或情绪变化,我们把这种高于嗅觉的刺激称为‘费洛蒙’。费洛蒙始于新生儿对母亲的辨认,并延续到老年,即使是下意识的气味也很重要。伙伴,恋人和朋友都是透过称为费洛蒙的下意识气味来选择的。”注

 

蓝曦臣陷入短暂沉默,而后总结道:“意思是,人的爱情和所有思绪,都是受某种外激素的刺激支配。”

“是不是被我这么一说,原本浪漫神秘的事物顿时便索然无趣了?”温情笑道,“所以说调香师和心理师真是天差地别的职业,一个让人滋生浪漫,而另一个却让人正视现实。”

 

蓝曦臣莞尔,不置可否。

 

 

彼时的调香师如何都没有料到,不久后的某一天,温情在咨询室中的这番话,最终全数应验到他自己的身上。

 

新香的调制工作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时间,当调香师意识到自己的创作进入瓶颈的时候,整个人也随之濒临崩溃,然而多年的经验又令他拥有强大的抗压能力,在与无处不在的焦虑和困顿抗争之后,蓝曦臣选择让自己来一次彻底的身心放松。他锁上工作室大门,飞去旅游城市的度假会所。

桌案上的宣传册内附带一张芳香按摩券,蓝曦臣归置完行李,欣然前往。

 

正如他曾在其他场合说过:“你永远也不知会在何种环境下,用什么样的心绪,与令自己意想不到的气味邂逅。”

毫无警觉的调香师就这样踏上一场狭路相逢的冒险游戏。

 

按摩师罩着素白色外袍,与其说是请,不如说是命令他脱下外衣去躺好。

对方有着棱廓分明的下颌,额头饱满光洁,锋利的目光望过来时,凌砾得仿佛要将人击个对穿。

倘若一般普通人,早就与之产生了距离感,蓝曦臣却不然,他的职业素养令他更愿意把对陌生人的感受反馈为香气,正如眼前之人,初见之下,冷冽,凌厉,沉鸷,若以气味相论,那便是杜松、薄荷、以及辛辣的迷迭香前调。

而这些气味,偏偏都是他的挚爱。

 

房间内燃着令人安神的线香,放着舒缓柔和的音乐。按摩师利落而寡言,十指纤长有力,极富节奏地在他背上游走,松缓着先前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一室静谧之中,嗅觉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天生嗅觉敏锐的调香师从气息浓重的各种精油里,捕捉到一缕微弱而鲜闻的气味。

 

模糊,飘摇,捉摸不定,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彻底覆盖消失。

 

然而令他十分意外的是,这缕气息自从被他探到之后,在原本不算大的密闭空间内,似乎突然有了扎根汲取的鲜活生命力,渐渐延绵扩散,及至四散到他的周身,避无可避。

 

身为调香师,只有设法和气味保持出一定距离,才有可能嗅出气味背后的意义,而像此刻这般被气息穿透却全然脱身不得的情况,于蓝曦臣而言实在是鲜见而尴尬。

 

气味在鼻腔充盈,脑中一片空白。他自行给出数个答案,却在随后又一一否定。

 

骤然间,侧颈处气息澎湃。

原本趴在按摩床上的调香师循着气息,霍然将脸别了过去。

四目相对。极近的距离下,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在按摩师湛澈双眸中的倒影。

那双眼长得极好。

 

按摩师先是一愣,然后轻笑,眼角弯出些许弧度:“这位客人,您好像并不懂得如何放松。难道是我的按摩技术不够好?”

 

寒冰入水,雪融云出,萦绕在鼻端的气味,此刻又仿若一支香水推到了中调,褪去尖锐冷冽的外衣,露出内里柔软清新的香气。

身经百“味”的调香师,在这样一个场所,被这样一个气味,生生擒获,无法自拔。

 

如果说第一次的相遇是偶然,那随后的相处则是带着某种预期的必然。后续的几次接触中,两个陌生人间的话题也随之打开,蓝曦臣给对方讲述那些气味背后的故事,讲述每款香水的来历。多数情况下,按摩师只是尽责地充当聆听着的角色,配合力度恰当的手法,偶尔说上一两句自己的看法。

 

熟悉而莫测的气息在周身缭绕,蓝曦臣像是拿着空瓶收集气味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对方的每一缕气息收集起来,丝丝缕缕封入自己脑海中的试香瓶里。时日一长,五彩斑斓。

 

他原本以为这个故事就像满载香气的瓶子一样,会照着它该去的方向发展下去。

然而命运赐了他一个狭路相逢的开始,却也给了他一段无疾而终的结局。

就在调香师终于意识到对方于自己的意义后,这场原本与“费洛蒙”有关的气味游戏,却因另一方的消失戛然而止。

 

蓝曦臣不甘心地一遍遍向前台描述对方的长相,在前台递来的所有服务人员的资料中,却根本找不到对方的一丝踪迹。

就像一缕香,风一吹,散得无影无踪。

 

【叁】

“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年轻的调香师对记者说,又补充道,“不过,就像所有爱情一样,气味的相遇也有时态。有些是现在时,有些是将来时,而有些,则注定是过去时。”

 

蓝曦臣将目光投向窗外,暮色纷扰之中,先前修剪花枝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手上端着一杯咖啡,面前的笔记本亮光闪烁,他的脚边正卧着先前的那只大狗。

 

罗青羊:“那我的缘分注定是将来时喽。而对您和爱人来说,一定是现在进行时。”

蓝曦臣看着那个背影,缓缓道:“很长时间之内,它只是过去完成时。我曾以为,自己会困囿在过去,再也出不来了。”

 

【肆】

蓝曦臣再次返回工作室的时候,被脑中骤然涌现的层层灵感埋没。

他留不住一个人,却能以己之力,留住一段回忆中的气味。

 

调香师不厌其烦地书写配方,反复试验,整整半个月足不出户,工作台上铺满了写满公式的凌乱白纸,气味试剂的种类和比例不断更改调配,过段时间,再将不满意的试样全部销毁。

 

明明气味已经深深镂刻在脑中,但将其提炼复制的过程,仍然困难重重。

 

大概,就算结果再如何满意,他也永远无缘与对方再见了。这世间很小,毫无关联的两人可以说相遇就相遇,而这世间又很大,总有一条无形的手,将两人之间原本薄弱的纽带生生扯断。

唯有香气,经过沉淀、复制,得以保留。这是蓝曦臣唯一能捕捉得到的东西,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是一名调香师。

 

他不再焦虑,试图放松,脑中沉淀的印象经过一重重过滤澄清,开始清晰明朗起来。

他想,自己终于可以完美地调出这款香了。

 

他把这款香水命名为“素昧”,意即一段稍纵即逝的缘分。几个月后,香水上市,市场检验了这款香的受欢迎程度,蓝曦臣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将香水的灵感归结为“the secret one”。

 

前调冷冽尖锐,雪松,广藿香,苔藓层层铺叠,尔后紧接着便是薄荷和一丝烟草的气味,这些气味快闪之后,才正式进入主调,睡莲和琥珀的香气相继出现。整款香调就如同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一层层揭开面纱,随着了解的深入,陌生的冷冽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朗和温暖。

 

 

温情再次见到蓝曦臣时,刚刚熬完无数心血的调香师正在给自己休一个长假,虽然数月不见,对方看起来清瘦不少,但好在状态仍相当不错。

 

温情提议道:“不如你跟我去我朋友新书的签售会。我之前有跟你说过,一直想介绍你们认识,你们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蓝曦臣想起上次温情赠的那本书,他到现在还一眼没看,有些过意不去。

温情转了转酒杯,波尔多右岸的梅洛经过陈酿,散发着淡淡的木桶香气:“其实调香师和作家本质相同。调香师把自己的世界观和对爱情的见解融入到小小一瓶香氛里,而作家,则是揉到每个字里行间。”

 

蓝曦臣完全赞同,跟她轻轻碰杯:“酒也一样。”

温情:“不要贪杯,你不能多喝。”

她给自己又斟满三分之一的量,道:“我这个朋友,说起来很是神奇,你跟他又不太一样。调香师是职业需要,要试遍所有气味,而你听说过为了塑造笔下的人物,去试遍所有的行业的作家么?

比如这次,他为了写好品酒师,真正去国外酒庄给人家当了几个月的免费学徒,晒黑了不说,一双手还因此老茧纵生。他非但不以为意,还打趣说,自己数月前在按摩会所里被精油泡出来的一双手现在完全不能看了……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太有生活情调?”

 

其实温情后来说了什么,蓝曦臣已经根本听不到了。

 

回工作室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出租车外城市灯火流光溢彩,在车窗上拖出数道长长的光影,蓝曦臣从未觉得这段路如此漫长。

 

他在工作室书架上取下那本几乎一眼未看的书,打开扉页之前,一遍遍对自己道:不管怎样,故事的结尾本不该如此潦草。

 

书的扉页上印着作家本人的照片。

冷厉,矜持,然而目光却有穿透一切的温暖和夺目,像极了那款他亲手缔造出来的香水。

原来那瓶他小心翼翼珍藏在心底的香气,从一开始就揭示了它的结局。

 

 

新书签售会在某图书大厦四层,半路有些堵车,温情同蓝曦臣赶过去的时候,离开场不过二十分钟。

温情拨通对方电话,蓝曦臣在略显失真的通话音中,清晰得辨出那个他无数次回忆起的声音。

“我也刚到,不急,你先去签到,把资料领好。”

“我带了一位朋友,从前跟你提过,要介绍你们认识。”

话筒里对方回道:“朋友?欢迎,先恕我招待不及,等签售会结束……”

后面突然没了话音。温情正疑惑,发现身旁的蓝曦臣却不见了。

 

而在扶梯拐角,即将进入签售会场的作家却被人轻轻拦下,听一个礼貌而又有些熟悉的声音道:“江先生。好久不见。”

 

年轻的作家在他面前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疑惑,紧接眼神又透出恍然。

他今天一身正装,身上穿着他设计的香水,正是蓝曦臣最爱的莲香后调。

 

蓝曦臣心道:真好。一切都恰到好处。

 

【伍】

采访结束,蓝曦臣将罗青羊送到工作室外。

刚一出门,碰见门边站着一个男人,罗青羊认出是刚才一直在花园里的那位。

“有资料找不到了,应该是落在你的工作室里了。”

“那你在门外等了多久?”

“没多久,不打扰你们采访,只是站了几分钟。”

 

蓝曦臣转向罗青羊:“光顾着说话,还没向你介绍。”

“我自己来吧,”那人朝前伸出一只手,手上带着薄茧,“我是他的爱人,江澄。很高兴认识你。”

 

 

——

注:本段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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