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毛毛

不写了不写了不写了。啾咪。

【曦澄】爱情的智齿



一发完的甜饼,点梗的破镜重圆梗,前男友涣X牙医澄,赶在元宵节写完了,祝大家节日快乐呀!
*全文1W+,食用愉快。(小甜饼最终摊成了发面饼。
*年龄操作完全私设


【壹】
如今回头仔细追溯,蓝曦臣觉得自己平生第一次牙痛发作大约是在半年前那次同学聚会上。

苏市香格里拉酒店的顶楼餐厅,四围透亮的落地玻璃窗映出极其开阔的临江视野,从六十多层的高度鸟瞰夜景瑰丽的都市,整个人都会生出如临云端的不实之感。

两个小时过去,桌上只余各色残羹冷炙和歪斜半倒的杯盏,身为同学会组织者的金光瑶依旧八风不动地打圈喝酒,一旁的女生已三两相凑叙起旧,男人则借着酒兴吹起牛皮,也不乏高中情侣修成眷属的,眉梢眼角刻着幸福美满。身在这样一幅人情百态浮世绘里的蓝曦臣只觉自己多了一缕格格不入的孤寂感,少了一丝相融其间的烟火气。他摸出烟,决定到露台给自己加那么一点烟火。

起身时,木椅在大理石地面上擦出“滋”地一声响,后槽牙那里有根神经好死不死地挣了一下。

他在身边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江澄没来吗?”
“没。”
“可惜,眼看班里不少男生都长成了歪瓜裂枣,当年校草级的风云人物,我倒真想亲眼看看变成了什么模样。”
“你别因为人家当初拒绝过你就捻酸到现在,据我所知,江澄出国深造了几年,不久前回苏市开了家私人牙科诊所,我表妹去过一次,市中心繁华地带,医药费死贵,但架不住人家那张脸的金字招牌,成天往那里去的患者趋之若鹜……”

蓝曦臣原本放缓的脚步被另一道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先前挣了一下的牙神经有如小锤子般一下下狠凿着牙龈。
得,看节奏是在弹《阳关三叠》呢吧!

他快步走向露台,点了烟。
暗红的火光在逼仄有限的空间里忽明忽暗,焦油和气体入了肺腔,先前那丝若有还无的钝感疼痛也就随着烟消云散。
顶楼风大,头顶排气扇嗡嗡转着,搅得他心里罕见地莫名烦躁,在意识到身后脚步声之前,金光瑶已经背倚栏杆靠到他身侧。

金光瑶这人有项神奇的本事,酒喝得越多,人越发清醒。他借蓝曦臣的火给自己点上烟,夹在两指间,幽幽道:“二哥,一别经年,你还好吗?”
蓝曦臣笑着看他,后退半步:“如你所见。”
金光瑶道:“我不是问你工作。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蓝曦臣便垂了眼,烟头眼见要燃到手指,他索性把它掐灭在一旁的灭烟石上。
“还是那样,孤家寡人,一身轻松。”
金光瑶心道你这表情可不见得如何轻松,但他从来察言观色,只看不说,人艰不拆的道理自然比谁都懂。

蓝曦臣问:“你跟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金光瑶嘬了口烟,回身望向窗外夜景:“我们两个啊,一路斗,一路咬,一路缠,走到现在我甚至都忘了为什么会搅在一起,但又觉得,若不跟他搅在一起,又能跟谁?”
蓝曦臣笑:“这话是不错,连我都觉得你俩这么能折腾,干脆凑一起,别去单独祸祸别人了。”
眼前投来饱含嗔怒的一瞥,蓝曦臣忙道:“褒义词。”
“别看过了这么多年,我和他之间早就成了一笔糊涂账,但我心里清楚得很,”金光瑶道,“有些事不能算的太清,两人之间总要有妥协的那个人,有时你会因为施加在对方身上的善意不被理解而叫屈,可能那时候,对方也正承受着同样的委屈。”

蓝曦臣不置可否。
脚下视野中的万家灯火,总有一簇是属于他的。如今,也总有一簇是属于那个人的。

同学会散场时临近午夜,滴酒未沾的蓝曦臣上了车,插钥匙,伴着引擎启动声,一晚活跃过两次的牙神经似乎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而这一天不过才开始。

当蓝氏集团的经理看到一向和颜悦色的老板在会议中眉头紧蹙的模样,提前备好的发言也变成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善于观色的秘书会后问老板要不要追加一份季度财报时,眼见蓝曦臣正皱着眉捏开一粒芬必得,兑着咖啡喝了下去。

几天后,了解到真相的秘书将一张名片递到老板面前:“苏市最好的牙科诊所,不过才开了几个月,却拥有最知名的大夫和最完备的医疗条件,有需要的话,我会随时帮您预约。”
面对如此体贴入微的行径,蓝曦臣反而心情复杂地不知该作何感言。他反复摩挲着那张名片,心道真是讽刺,多年后对方的联络方式竟就这么大咧咧明晃晃地摆在自己面前。

而四年前,那人在出国前一晚,还当着他的面把手机里自己的联络方式全部拉黑了来着。

缘分,顺着金光瑶那晚的话,顺着眼前这张名片,又顺着那根行为乖张的牙神经,兜兜转转弯弯绕绕,再一次砸到了自己身上。

【贰】
苏市CBD地带,商务楼鳞次栉比,高档住宅区穿夹其间,来往行人对路旁地产中介一块块小牌上凯歌高奏的房价咋舌不已,而在这其中,就有一家三层楼高的私人牙科诊所。

金家靠搞房产起家,这块地也是金子轩前些年来苏市考察市场时顺便买下来的,现在成了妻弟的诊所。
牙科开在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儿,面向的绝对都是高端人群,蓝曦臣特意挑了个工作日的下午预约,本以为不会打眼,可他到的时候几乎傻眼。
三层楼高的仿欧式风格复古建筑,一楼挂号厅和取药房,二楼普通门诊,三楼VIP门诊,门口已排了十几个提前预约的病人,果然如那天同学会上听到的,江医生如今也是闻名遐迩的医界名人了。
蓝曦臣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等,枯燥难挨的两个多小时过去后,门前电子屏上的显示号码终于蹦到了他的前一个数字。
前一个女生进去十几分钟后,护士敲门递资料,出来时门没掩好,敞开一个不大的缝隙。

年轻的医生背门而坐,身罩白大褂,留给蓝曦臣一个笔挺利落的背影。
先前进去的女生问:“江医生,我这智齿疼了这么久,居然这么快就拔完了?”
江澄抬了抬托盘:“嫌短?新鲜热乎的遗体在这儿,要不您现在对着它做个郑重告别?”

倚在门口的下一位患者发出一声轻笑,这么多年过去,对方毒舌功力与日俱增,修炼得愈发炉火纯青了。

女孩尤似没与医生单独待够,话语直白爽辣:“我就是觉得您长得帅!江医生,您看我的牙齿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有的话您再帮我下次约个时间。”
江澄头也不抬地写着病历,顺口问:“你觉得自己胃口怎么样?”
女孩微愣,下意识回答:“挺好的啊。”
江澄:“那就是了,俗话说嘛,牙好,胃口就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女孩:“……”

年轻的医生递回病历,抬眸又嘱咐了几句,接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唤道:“下一位,54号,蓝……”
后面两个字随着对方身体的瞬间僵直而自动吞没。
蓝曦臣,男,年龄29,生日x年x月x日。这几个条件相加,对人口不足千万的苏市来说,重合的概率几乎为零。

门把手一拧,来人进屋后带上门,伫在门边安安静静道:“江医生,好久不见。”
江澄捏了捏此刻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心,尽量放平语气,以招呼普通患者的口吻道:“你好。过来,坐。”
他接过蓝曦臣病历,例行询问:“有什么症状?”
蓝曦臣回得言简意赅:“牙痛,怀疑是智齿。”

江澄终于从病历本上分出目光看向对方,他一张脸大半被口罩遮住,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不算厚,冷厉的眸光经微凹的镜片一折,倒与周遭一片谨肃白色相辅相成,从蓝曦臣的角度看来,那双眼的眼角已然长开,早已跟十几年前他初次见到的17岁少年全然不同,即便中间又过了杳无音讯的四年,变化也是相当明显。
——在岁月的锤炼中,他无疑,变得更成熟了。

江澄按部就班给他开单:“先去拍个X光片。”
蓝曦臣忙道:“片子我有,不久前在其他医院拍过。”说话的功夫将公文包里的X光片抽出来,递了过去。
江澄盯着片子,签字笔有一搭无一搭敲着桌面:“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他竟有心情跟他闲聊,蓝曦臣一愣,笑:“无所谓。”
是你说的,哪个都行。

江澄:“那就先听好消息吧。好消息是,你长了两颗智齿,上下颌各一颗。都要拔掉。”他伸手在片子上指出智齿位置,又道,“坏消息是,两颗智齿分次拔除,所以你要来两次。”

蓝曦臣心道:长两颗智齿如何也不能算好消息吧,不过能来两次,看他两次,这倒也不是坏消息。
江澄仿佛看穿他心思:“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需要解释的是,我说的好坏,是对我自己而言的。”
蓝曦臣:“……”

刚进来不到五分钟,他就第一次领教了江医生生猛无敌的怼人功力。又因身份特殊,自然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额外“关怀”。

两颗智齿都属横向阻生齿,虽难拔了些,却也不过是门诊治疗的难度。拔智齿前,江澄铺了一次性垫纸,蓝曦臣躺下乖乖就位,冷光灯打开,那张戴口罩的脸便居高临下地出现在他头顶上方。

即便是在四年中无数个辗转反复的梦境之中,蓝曦臣也没有一次梦到过如此微妙难言的重逢场面。

江澄挪了挪转椅,从操作台上取过麻醉针,朝他道:“你胆子很大。”
蓝曦臣不解:“江医生,拔个智齿而已,这又不是难度多大的开刀手术。”
他又不是哭唧唧只会喊痛的小女生。
江澄弹了弹麻醉针针管:“我说的胆子大,是指你来找前男友看病这事。”
蓝曦臣:“……”
前男友并非洪水猛兽,纵然不太好惹,为什么还得壮起胆子来?
江澄:“看来你法制新闻还是看的少。手术刀捏在我手里,麻醉一打,任我处置。”
蓝曦臣表情有些凝固。

在这扇门内待了十分钟,前男友便接连给了他两连弹。蓝曦臣脑中不知为何浮起消消乐游戏两连消时的combo BGM。

还不知自己身在游戏背景音中的江医生话锋一转,继续道:“幸好你遇到的是有医德的前男友。你就谢天谢地偷着乐吧。”
蓝曦臣笑:“我眼光一向不差的。”
江澄把麻醉针打了进去,一面慢悠悠道:“唉,我眼光就没你好了,否则之前也不可能走那么多弯路,搭进去大好青春。”
蓝曦臣:“……”

很好,干脆利落,三振出局。
有个声音乍现脑海,久久回荡。
——蓝曦臣,OUT!

三消游戏中的Q版小人儿已经拿着小恶魔魔法棒将他击倒在地,而实际上,一剂麻醉针下去之后,蓝曦臣的口腔神经很快便没了知觉。

操作台上码放着各种专业工具,身为外行的蓝曦臣也只能勉强辨出其中几样。江澄的风格跟其他医生没有太多区别,从学生时代起就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每样东西必须按照他看着顺眼的位置进行摆放。
包括他挑着顺眼的人也是,首要条件便是赏心悦目。

他手握牙刀贴身而上,两人因为不得不亲密的距离而贴得极近,房间内充斥着诊所特有的医用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蓝曦臣本能地排斥这类味道,就像某种条件反射,每次当他闻到类似气味,总会无端想起少年伏在阿姐病房床前痛哭的脸。那张面孔渐渐模糊,放大又清晰,变成眼前这样波澜不惊的一张脸。
他总会想,到底要经历怎样痛彻心扉的变故,才会蜕变成如今这样一副铜墙铁壁般的模样。

而那副铜墙铁壁似乎终于在他目光的不懈追踪下露出一丝裂隙。江澄停下动作,手中捏着剥离子,咳了一声,道:“要不,你把眼闭一下。”
那两道灼灼的目光实在扰人工作,饶是他表面再如何淡定,也很难不起别的心思。
蓝曦臣口不能言,极为不甘地眨眨眼表示不满,闭上了。

他一张脸白皙如瓷,五官昳丽,轮廓温和却不阴柔,纵然隔着一层手套,江澄动作时也不可避免地与他碰触到,有些痒,蓝曦臣忍住没去挠,只轻抖着两边密长的睫毛。
“眼睫还是挺长的。”江澄有些不合时宜地心想。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大功告成,江澄往蓝曦臣口中塞了一个止血棉球,叮嘱:“咬上,半小时后再吐掉,术后24小时之内不能刷牙漱口,只可吃流质食物,忌辛辣,忌烟酒。”

蓝曦臣点头,右侧脸颊因为咬了棉球而微微鼓起,像极了小松鼠。
江澄发笑之前赶紧一推转椅转了过去,提笔刷刷刷写病历。

等他回过头,蓝曦臣给装在托盘里的智齿拍了照,把手机上提前打好的字放到他眼前。
“我想把智齿保留下来。做纪念。”
无论是出于猎奇心还是什么,某些来牙科诊所的病人是会提出这种要求,江澄也没有深究揣摩他的意思,只道:“好。”

他从托盘取出智齿,弯下腰去身边水槽里冲洗。洗到一半,江澄身子一僵,站直身子往里捞了两把。
蓝曦臣一脸问号地与回过头的江澄对视,今天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读出些许歉意。
“我真不是故意的。前男友,一见你咱俩就犯冲。”
他把智齿冲进水槽里了。
今日几受打击已然百炼成钢的蓝曦臣:“……”
蓝曦臣深吸一口气,噼里啪啦打字:没关系,还有下次,我智齿多。下次求您别再手滑了。
江澄:“……”

连失四局之后,蓝曦臣终于艰难地为自己挽了回尊。

四年之后的重逢场面虽然有些糟糕,但绝不算剑拔弩张,甚至偶尔闪过几次苦中作乐的冷幽默,到结束时蓝曦臣还抱着时间还长,一切可以慢慢重来的试探心态,他起身去穿外套,突然听后方的江澄发问:“既是没用的东西,为何还要保留?”

蓝曦臣被这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砸得有些懵,棉球含在口中,含糊应了声:“啊?”

“智齿,”江澄一边说着话一边整理桌上的东西,“人的身体在进化过程中总会有些零件要被淘汰,比如阑尾,比如扁桃体,比如智齿,还比如,”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眸,“曾经逝去的感情。”

江澄把X光片连同病历递到蓝曦臣手上,继续说道,“这些东西脱离了你的身体,本就没什么值得留念的,没了这些零件,所有器官仍然可以不受影响地正常运转。人活着总要向前看,顾念过去毫无意义,只有未来才是可期的,不是么?”

似乎今天所有重逢后的对话和进展,都在他最后一句总结陈词中被盖棺定论了。

这当然不是蓝曦臣所期望的剧情走向。
非但走偏,简直南辕北辙。

有那么一瞬,蓝曦臣突然被一股巨大的不安包裹,江澄的话中又一次提到未来,显然意有所指,而四年前这段感情也恰好崩在了“未来”两字上。
他如今再次站在江澄面前,带着两人过去或酸甜或苦辣的过往,带着跨越四年天各一方后艰难捆绑的现在,却唯独缺了未来。
他想脱口辩解“不是的,所有过往当然都有意义”,却因无法正常说话而只能急急掏出手机打字。

“那当初是谁为了这段感情,而选择去做牙医?”

江澄表情淡然,上下唇一启,耸着肩潇洒解释:“人生有时难免会选错路,谁还不会傻逼那么一两次。”

蓝曦臣还待继续辩解,手指敲敲打打了半晌,又颓然地选择全部删掉。
五连杀,GAMEOVER。属于他的角色已经GG。

他公事私办地占用了江澄不算短的时间,后面还有患者排队等候,蓝曦臣自知不便久留,临走前把江澄号码输在手机里,拨了过去,响了两声便挂断,伸出拇指和小指贴上耳朵。
“电话联系。”他做出手势。

江澄双手插在大白褂兜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直到蓝曦臣出了门,下位患者进来之前,他垂头整理东西,唇边牵出一丝自己都没觉察的笑——方才蓝曦臣走到门口时他本来要做个提醒,但念头几转,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蓝曦臣在牙医椅上躺了半天,脑袋后面竖起一撮呆毛,配上他先前语无伦次面红耳赤鼓着腮帮子急做辩解的表情,竟然有些……可爱。

嗯,可爱。

【叁】
蓝曦臣加到江澄的微信,第一时间翻看完对方的朋友圈相册。
江澄发朋友圈时间极有规律,三天一条,且全是与工作相关的内容。他不知是江澄朋友圈本来如此,还是他被分到了哪个组里,私生活相关内容一律屏蔽。

有些事不能往深了想,会失眠。
譬如现在,他处理完手头最后一封工作邮件,微波炉恰到好处叮了一声,晚饭时放凉的白粥重新加热后端上桌,一面咔擦拍了照,一面传到聊天框跟前男友没话找话地继续尬聊。

前男友的回复内容只比某宝机器人客服稍微人性化了那么一点,且这唯一的好处也被回复速度抹杀掉了。

前男友:请遵医嘱,24小时内不要刷牙。
蓝曦臣:好吧,我现在的口气可以熏倒一头大象。
前男友甩来表情包。[嫌弃.jpg]
前男友:如果实在忍不了,刷牙时注意别碰到伤口。

蓝曦臣想了想,敲键盘:巧克力能吃吗?
这句话才发出去,他便有些后悔自己心太急,这番试探过了线。
不过前男友虽回的慢,语气却如常:咬的动你就吃。
蓝曦臣暗自松了口气,已经越了雷池,不妨再作死一回。
蓝曦臣:我的嘴半边都是木的,巧克力是吃不动了,江医生,你帮我吃了我那份吧。

江澄收到一张照片,点开小图,是一个长条巧克力,他最熟悉的牌子。

他退出大图,回复:不用了,你留着牙好了再吃。我现在戒甜,枸杞大枣保温杯,养生知识了解一下。
很快对方回复:今天在诊所时,我看到你抽屉里放了巧克力。
江澄磨牙,这人是有多眼尖,也不怕不该看的东西看多了会长针眼。
他回:那是同事给的,我只是收起来放着而已。
对方死缠烂打:这么巧,也是这个牌子。
江澄:就是这么巧。
死扛到底。甩锅,有时就是这么轻松。

蓝曦臣:那你大白褂口袋里装的那枚,怎么解释?
江澄:……
wtf??这都能看到!!
对方见他半天没回复,继续道:我不是故意看的,拔智齿的时候,你就刚好坐我旁边,口袋刚好敞了个口,我刚好一偏头就看到了。
蓝曦臣:还是吃了一半的。
江澄:……

有些谎言看似圆满到无懈可击,瞒天过海甚至骗得说谎者本人都信了,然而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只需轻轻一发触动,全然灰飞烟灭。

江澄想,他对蓝曦臣的感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还真的是从一块巧克力开始的。

那段时间是他生命里最为灰暗的一段时光,父母去世,家族变故,阿姐远嫁,17岁的转校生将自己封闭起来,也将一切或善意或好奇的打探拒之门外,有时实在郁闷到想要发泄,才会在晚自习后一个人去空荡的操场上打篮球。有次大约饿得狠了,下了场地就觉得脚步虚浮,赶紧扶着操场边的篮网闭目歇气,再睁眼时,身旁伸过一只手,捏着一块巧克力,有人跟他说:“给你,你这是低血糖。”
他本能地想拒绝,但实在提不起什么力气,那人已将包装拆掉,又递到他眼前。

虽然他一向不怎么爱吃甜食,但记忆中的那枚巧克力,确实很甜。

“蓝曦臣。”那人朝他笑,露出裹藏在宽大围巾里的一双温暖的眼。
“江澄。”他回道。

再往后,记不清多少个冬夜里,操场灯影下的自己一遍遍练着投篮,场地边默默坐着他唯一的观众,在他打出一身热汗结束的时候递上毛巾,还有半块巧克力。
自然,另半块是那人留给自己的。

他取笑:“你这么爱吃甜,不怕吃出蛀牙?”
对方停了步子,神神秘秘道:“别说,还真有一颗,你看。啊——”
他信以为真地凑了过去,路灯太高,光影太长,冷不防那人将他一把圈住,接下来便是放大的眉眼和唇上的温凉触感。

初吻那天下了新雪,蓝曦臣送他回家,路过馄饨店时,还把他拉进去吃了碗热气腾腾的三鲜馄饨。

兴许是对那个拙劣的初吻理由耿耿于怀,他竟然真的想知道蓝曦臣到底有没有那颗蛀牙,对方的下颌被他钳住,掰开了嘴左瞧右看,实在受不住,道:“我教你个法子,下次接吻的时候,你用舌一颗颗牙齿舔过去,到底有没有蛀牙,一试不就知道了。”

看着温柔和煦的一个人,讲起这种话却脸不红气不喘。

他气得松了手:“有才好,我明天便把高考志愿填成牙医专业,将来拿牙钳叮叮咣咣凿你坏牙。”

彼时的蓝曦臣只顾着笑,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直到看到他的高考志愿表。

往事如尘,看着安安静静锈迹斑斑地搁在那里,稍一窥探,便立马给你扑腾出一个精彩的灰头土脸出来。

思绪被眼前一条语音消息打断。
蓝曦臣讲得很慢,话音里处处透着犹豫和不确定,他说:“其实有个问题在还没见到你的时候便想问了,但在你面前又实在问不出口。江澄,你……为何选择来苏市?”

为何?出国之后本来有大把机会留在国外继续深造研究,就算回国,苏市也不该是他的第一选择,他不过在这里念了一年半的高中,完全可以选择去繁华一线城市,或者回到自己故乡。

为何要选择来苏市?

蓝曦臣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几次将手指停在撤回键。他知道自己的用意太明确了,心思太暴露了,江澄会怎么回答已经是次要的,他内心已经把自己翻来覆去鞭了无数次。
手机震动。
江澄回复很简单:你觉得呢?
极为巧妙且狡黠地将问题完整抛了回来。

江澄看到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断断续续闪了几分钟,他蹙起眉,以为接下来会收到一番长篇大论。
他最终只收到两个字——
“晚安。”

江澄笑了笑,扣过手机,继续将注意力转到面前的笔记本上,一条条浏览房源信息。
苏市算是准一线城市,房价自然比不过一线城市一路高歌猛进,却因着旅游城市的头号也一直稳步上涨。想住得舒服些,精装修的二手房自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广告推广语上写的是:拎包入住,随时进家。

家。思绪游离至此,突然黏滞。
四年前曾有人对他说:“江澄,我想求你为我留下来,我会在这儿给你一个未来,一个真正的家。”

他有自己的底线,一贯小心谨慎地封闭自己内心不被窥视,蓝曦臣的闯入是个意外,他为了他可以在自己坚固的硬壳上凿开缝隙,露出内里的软肉甚至累累的伤疤,但绝不表明对方可以毫无禁忌地彻底闯入自己的领地。
当理智的冷漠终于战胜了情感的炽烈后,他选择了逃离。

将一段感情扼杀在最热烈的阶段,于他而言,远要好过看着它慢慢走向平淡甚至是衰亡。

“蓝曦臣,你是我的世界,而一旦诺言打破,世界倾覆,我将何处容身?”

【四】
蓝曦臣第二次去江澄的牙科诊所已是两周之后。
他今天装束正式得有些过了头,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西装领带,锃亮的皮鞋,仿佛刚参加完高端商务会议,出门拐了个弯顺便进了诊所。

江澄看着他一身行头,道:“墙边是衣架,赶紧把您那忒贵的西装挂过去吧。”

他给蓝曦臣约的号是当天的最后一个,蓝曦臣到的时候,门诊都三三两两下了班。
有了前一次沟通,第二次的过程顺畅不少。江澄记得蓝曦臣说要保留智齿,这次清洗格外小心,洗完给他装到透明塑料袋里,转身的功夫,看到蓝曦臣正往衣架上的西服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他腾地升起一股莫名的直觉,这份直觉在蓝曦臣回身走到他身边并单膝着地呈半跪姿势的时候,化成了现实。

蓝曦臣打开戒指盒,绒布内芯中间立着一枚素圈戒指。
他清了清嗓,准备开口,蓦地愣住了。

江澄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别人出糗,尤其眼下,明知故问:“哟,这么大一戒指,给我的吗?要表白?洗耳恭听。”
侧过脑袋,将手拢在耳廓边,甚至夸张地往前伸了下脖子。
饱受打击的蓝曦臣掏出手机。打字。
“大意了。”
“准备了一晚上的求复合的话,反复练习到失眠,现在一句都说不出口。”
“我怕是史上最糗表白者。”
他发了条颜文字。
(╯‵□′)╯︵┻━┻

江澄笑他:“你可能不是最糗的,但绝对是最有口难言的。”
蓝曦臣回了一串省略号。
蓝曦臣:不介意的话,我慢慢打字,你慢慢等我说完?
江澄耸耸肩:“虽然肚子在抗议,但我本人对此并无异议。不过你确定,要一直用这个姿势打字?”
蓝曦臣回:当然,为显诚意。
江澄把他扶起坐到牙医椅上,跟转椅上的自己目光齐平。突然来了一句:“我舍不得。”

蓝曦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澄抱胸,恢复方才的表情,道:“不是有话要说……嗯,要写么。”
蓝曦臣点头,敲字。
“保留智齿没有别的意思,是你亲手拔的,我不过想做个纪念。”
“但逝去的感情不是智齿,一旦拔除永无再生的可能,相反,它会漫溢横生在心底无数个角落里,食髓饮血,恣意生长。”
“江澄,我想你。纵然未来缥缈,前途险恶,纵然承诺轻忽,誓语卑微,但只要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

字还没打完,手机被对面之人没收了过去,江澄道:“你打字太慢了,还排比句,我看着都累。”
蓝曦臣:“……”
虽然是显得矫情了些,可若是当面说出来还是很有气势和感染力的好嘛。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江澄道:“这样吧,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所有的话由我来说。听好,接下来这些话,我从未对其他人说过,也只会对你说这一次。”

江澄:“我在国外进修的时候,一时兴趣使然选修了应用心理课,上课第一天做了一份心理问卷,课后教授便把我叫了过去。”

他把眼镜摘下来擦了几擦,又戴了回去,波澜不惊的陈述语气,仿佛那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他跟我说,我是不算严重的亲密关系逃避型人格,也就是所谓的亲密恐惧。”

蓝曦臣霍然抬头。

“这结果完全在我意料之中。这种性格的诱因复杂,比如被父母忽视或拒绝的幼年,比如人生际遇的打击。亲密恐惧分为两种,有些人会对开启一段亲密关系产生恐惧,有些人则是在感情深入到一定阶段后产生抗拒,而我无疑属于后者。”

他的话仿佛一根细线绕到了蓝曦臣手里,轻轻一扯,冰封多年的冻层便裂开无数细纹,之后华丽丽地碎了个稀里哗啦。

“亲密恐惧者心里都有一把尺子,会将自己和他人的距离把控在自己划出的安全区,一旦越界,逃避是所有亲密恐惧者都会做出的决定。所以四年前,当你谈到我们两人的未来时,我逃掉了。”

冻层之下,是安静彻然却又蜿蜒可怖的一道旧疤,利刃剌开,伤口袒露。

江澄道:“亲密恐惧者惧怕的不是亲密行为本身,而是它带来的后果和代价。在过去的四年里,我每天都会问自己同一个问题,难道因为我是这种人格,我便要这样一个人孤独终老?还是说,择一个伴侣,用时间慢慢克服这种恐惧?那个肯伴我一生的人,会是谁?”

他看着蓝曦臣,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意外,每次都是同一个。”

蓝曦臣张了张嘴,垂下头,四处摸索着找来手机,敲字的手不听话般抖得厉害。
“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
他还是不敢说出那个答案,尽管内心已经澎湃。
江澄笑:“我把自己再次送到你面前,你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么?”

“我会试着跟你重新开始,试着谈论从前避讳的未来。不过,能否将我套牢,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江澄摘下手套,朝前递出一只手。
“我愿意给你机会。而现在,”江澄目光扫过那个戒指盒,“该是你来接受这个机会了。”

明明先告白的人是蓝曦臣,可等江澄一番话说完,蓝曦臣觉得自己反而成了被告白的那个。
尽管他是拿着戒指的那个人。
他站起身,再次单膝下跪,将戒指套在江澄无名指上。
江澄颇为惊讶地“咦”了一下,又小声嘟囔:“算了,反正早晚也要换到这边。”

嘴里的棉球还在,蓝曦臣张口,虽然话说得颇不利索,但江澄到底听懂了。

他说:“遇一人而白首。”
江澄笑:“择一城而终老。”

FIN
正文结束,单加一个番外小剧场,sa给的梗。(她给我的时候说你快看快看这个太适合曦澄啦我看完面无表情我写到三分之二了你让我怎么改算了我不改了我单独给你加个小剧场吧手动狗头)


“吃什么?”蓝曦臣问。
“看看。”江澄答。
两人停在街口,不知不觉逛到高中附近的一条小吃街,江澄忽然问,“还记得那家馄饨店吗?”
蓝曦臣点头,初吻那天吃过的夜宵店,怎么可能忘。

进店,江澄去款台点餐,蓝曦臣找了位置坐下。很快一碗加了辣子的红油抄手上了桌,江澄十分不客气地没打招呼直接享用。
饭香四溢,蓝曦臣等得有些饿,又过十分钟,还没服务员过来,望眼欲穿之际终于忍不住问:“我那份呢?”
江澄抬头,用纸巾擦了嘴,道:“什么你那碗份,没给你点啊!”
蓝曦臣:“!!!!”
江澄:“拔了智齿还吃什么晚饭,看我吃。”
蓝曦臣:“……”
店里不是还有白粥卖么。

他想叫个服务员过来点单。
“服复员,服复员!”
江澄忙喊下他:“得了,您老这麻药劲儿还没过呢,别费嗓子了。”
蓝曦臣愤而敲字。
“救命,有人谋杀亲夫了!”
江澄瞪眼:“不就是不给你吃的么,来,张嘴,啊——”
面前递来一匙红油抄手里的红油汤。
蓝曦臣抿住唇,抵死不从。
江澄:“好了不逗你了,我家里炖了莲藕排骨汤,一会儿带你吃。”

他言笑晏晏,十数年的时光瞬间缩地成寸,岁月的镜头仿佛回切到了两人许多年前的模样。曾经那个冷傲的少年,经过时光的锤炼琢磨,给了蓝曦臣一个如此惊喜的礼物。

仿佛只是瞬间,蓝曦臣对那失去的四年便完全释然了。

最好的日子无非就是,你在闹,而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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